221、茶凉(1 / 1)

221、茶凉

饶是发展至今民风如此开放的人界,男女如此当众搂抱之事倒还是有些过为亲密,客栈大厅中,正值午食早些,零零散散的客人不少,不免为之侧目,低声耳语间,更有甚者似已悄悄猜测起这二男一女的关系来。

璟书不语,便是一脸无波地干脆抱胸靠在了门后,零随素来是最注重脸面的,意料之外的,众人纷纷间的宽厚胸膛却是一动未动,凭任她抱着,大手也似安慰地一下一下在她背后轻抚着,直至雩岑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才颇为尴尬地俏红着脸赶忙脱出了男人的怀抱。

你这人真是哎呀飞红的双颊之上,却难掩隐隐圈红的眼眶,大庭广众拉拉扯扯地像什么话..

小嘴一努,竟是没头没脸地一气将责任推到了男人的头上。

让你担心了。俊脸不断凑近,周围纷纷响起一阵抽气之声,雩岑红着脸就如此僵在在原地,眼见着那封诱人的薄唇越凑越近,脸温随着距离的凑近迅速升高,长翘的睫毛几乎抚在了她的脸上,平日两人将该做的不该做的做了不知多少遍,她却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受某个臭男人的美貌冲击。

糟糕,竟然该死地好看。

心脏怦怦跳的飞快,呼吸一滞,头一回发觉零随也俊美得高度犯规。

明明比起玄拓、濯黎等一眼惊艳之辈尚差寸步,玉如般雕琢的五官却若和田般值得人细细品味之后,更添几分耐人琢磨的韵味。

凑近的幅度在某一瞬间戛然而止,在只离鼻尖一毫的超近距离险险停下,心中不知为何泛上一股奇怪的可惜之感,便见男人微微侧头划过她的脸颊,几乎是吹着气在她耳边一字一句低语道:

晚上回去,孤任你惩罚可好?

继而便只听一声颇为调侃的轻笑,怔愣间,零随已将她耳侧飘忽的碎发顺势别在脑后,捻去她发间夹杂的枯叶后,这才缓缓距离退回到了原来的位置,扬声道:我这眼睛不好,凑近些才能看见,怎得脸这么红?可是被外头的寒风吹伤了?

耳边顿时响起一阵哄堂大笑。

雩岑挂不住脸面,又羞又气地推了男人一把率先拎着裙摆噌噌上了楼,若受了惊的兔子,三两下便蹦出了众人的视线。

一番闹剧收场,看热闹之人继也纷纷收回视线,招呼着各自闲聊用起餐来,眼见着小姑娘的背影彻底消失在楼梯尽头,零随才将调笑的脸色迅速一收,极为冷淡地侧手甩出一个荷包,掷向倚在旁侧看了好半晌戏的璟书。

不错。男人将掷来的荷包上下抛着颠了颠,竟还从一包沉甸甸的碎银中掏出几张数额可观的银票来,这么点功夫就搞来这么多,我倒是小看了你。

就是抢官府银库,也不见得有你这收益。璟书口头开着玩笑,然眼眸的笑意却仅只浮在面上,未入肌理,倒也不客气揣进了怀里,信步走到了旁侧的桌沿坐下,慢悠悠地给自己斟了一杯碎茶,你这保姆费,付得还真大方,若是以后有需,还可找我。

零随依旧一脸冷漠,也不打算答话,便欲径直往楼上厢房而去,却被璟书不轻不重的话语直接截住了脚步:

你真不打算告诉她?

男人若有所思地上下打量一圈,最终停在了零随一直低垂的手臂上,卖鳞还是割血

你们龙族当真全身都是金元宝。

她不会知道。半晌,零随才低低回应,眼眸微敛,似警告般的看向璟书,杀气暗涌,而为众矢之的的男人却难得地不惊不慌,甚至还在如此气氛下抬首饮尽了手中的碎茶,口中泛起一阵苦涩,你放心,我可没闲心管你的事。

璟书不紧不慢地把玩起茶杯,两人对持间仿若将零碎栽赃陷害他的那一晚,却又将两者之处境完全掉了个个,撑着腮帮子咧出一抹笑来:

别那么紧张,我是那等睚眦必报之人麽。

说话间,还主动拿起一个茶杯替零随斟满,示意对方坐下。

不过我很好奇。垂眸把弄光滑的杯壁,璟书悠悠低声开口,龙鳞龙血,在人界可是极稀之物,若要斩龙,便需得而招尽八方道修合力而毙之,开云这等小城,就算东西是真,你哪又能在短时内脱了手,让对方快速折了钱?

不急,让我猜猜脑内思绪快速整理,余光悄悄观察着零随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动,试探性开口道:

龙有五爪,九五至尊,百鳞之长可若是未曾得道的蛟,或是巨蛇之类的,也常用作给丹药添补催化,只不过比龙物差了许多

莫不是璟书定定盯着男人的脸庞,龙鳞龙血不好卖,蛟血蛇鳞可好出售,虽说价格低了十倍,可终究能换到些钱不是?

极为快速的情绪波荡被璟书如愿细究在眸内,气氛凝滞得像是要将周围的空气都结了冰,男人却是一脸淡定,你方且宽心,我可没有你那些爱打小报告的臭习惯。

她这段时日身体好了不少,恐怕也跟你关系颇深罢。

见零随依旧不答,璟书颇为恶趣味地用嘴形念了寒毒二字,肉眼可见地便看着男人的脸色霎时沉如锅底,手背也绷出几根青筋。

这与你无关。

无关?璟书笑着摇摇头,零随,有时我真不知,你是爱她,还是想害她。

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直觉罢了。璟书敛眸摁了摁自己的太阳穴,你的情,你的爱迟早有一天会害了她。

你自以为清高,其实不过在走韩灵的老路罢了!

你又知道多少!

不多

不过,能遇见的未来你的加入只能给她白白添乱。

这段时日,他与雩岑闲时曾聊过一些,潜移默化地,自然知晓二人的前途一片惨淡,甚至都无未来可谈,像是一篇注定没有结局的故事。

雩岑或许会偶尔哀愁一瞬,过了之后便又一头热地开始折腾起零随的眼睛来,或许就连小姑娘自个也忘了,自己曾在之前采买的某条手帕的时候纠结过好半天,明明喜欢那条浅青绣合欢的,纠结之下还是拿了某条艳俗得不像话的手帕托他结账。

他初时不懂,而后便见着她拿着那条并不喜欢的手帕日复一日地在某个眼睛比她还好的瞎子面前乱晃,还缠着日复一日对方辨清颜色与花纹之后,璟书突才明了了些许。

他知道那时她寻零随时无助、卑微,甚至还能想起身着单衣她独自坐在河畔旁的单薄模样,就算之后她误会了他,终归还是受人蒙蔽。

也许她只是为她不值,为她的喜欢不值。

零随不是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

诚如直觉,同为男人,他能在零随的眼里看到得更多,或许他从未读懂那些盘算与情绪的意味,可下意识地,便觉如此城府之人不应是她最终的归宿,若零随来日尚还爱她,自然可如此下去,可若是不爱,这傻丫头的未来又该何去何从。

他本不想管这么多,这世上的困苦之人如此多,又何曾多一个少一个。

他不过只是受人之托罢了。

却一次又一次难从本心,徒劳地想将那个姑娘从深陷的泥沼中解救出来。

明媚的阳光,终究照不尽斑驳幽森的密林。

杯内浅金色的茶汤随着桌沿之人起身离去的幅度漾开一圈圈浮动的波纹,零随身着粗袍的背影愈发走远,最终消失在二楼的拐角处时,璟书却拿起对面那盏早已冷透的茶,一口一口,通通饮入了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