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1 / 1)

首辅养成手册 闻檀 3326 字 2个月前

154

谢蕴干脆抬高了声音,想要以势压人,冷冷道:「究竟是何人?我祖父可是当今阁老,何等宵小敢动?」

其中一个人沙哑地笑了:「谢二小姐,把你杀在这里,可是神不知鬼不觉的事。不过我等不杀人,我们只要罗三太太跟我们走一趟,别的人也就放过了。」

杨太太立刻道:「闭嘴!谁都不会跟你走!」

话音刚落,一把绣春刀就刷的一声订在了车框边,嗡地震动,吓得几人一时不语,毕竟只是养在深闺里,哪里真正见识过这等血腥。那些护卫都已经被他们制服了,速度非常快,悄无声息。

这才是真正危及生命的关头!

跟谢家的人出门果然要看黄历。

宜宁站起身,趁着天黑看不清,把手里的一个东西塞给了杨太太,杨太太的手心里全是汗。宜宁心里已经有预感了,走下马车道:「你们不要废话了,走便走,把她们和我的护卫都放走。」

那人又是一笑:「罗三太太请过来再说。」说罢做了个请的手势。

宜宁跳下了马车,心道她们恐怕还是被她连累的。这么大阵仗,毫无顾忌地当街抢人,除了那人之外她是想不出第二个的。

她跟着那人走不远,就看到另一辆高大的马车在前面,那马车是桐木质地,挑了琉璃灯,用的是蓝色罩步。黑夜里琉璃灯的光弱如萤。马车后站着腰垮绣春刀的亲兵,无比森严。那人撩开车帘,让她上了马车。

马车里点着一盏油灯,有个人正坐在昏暗的灯下喝茶,有山岳之气势。他抬起头道:「罗宜宁。」

果然是陆嘉学!

半夜带着亲兵,提刀在这儿以杀戮堵截她,果然是陆都督的作风。

「你这是做什么!上次我说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会赌钱也只是我猜的。」宜宁冷冷地一笑,问他,「你还想干什么?」

陆嘉学没有说什么,只是拿出一封信甩在她面前。

罗宜宁打开,慢慢一读,脸色顿时不好。是她写给程琅的信……写了她如何去祥云社,如何陆嘉学被怀疑,希望程琅帮她注意陆嘉学的动向。

难怪他今天这么大手笔……在府学胡同外堵她。

他恐怕是真的知道了,什么都猜到了,没有任何狡辩的余地了!

宜宁心道不妙,心剧烈跳动起来,扔下信纸转身想逃下马车。但陆嘉学片刻就从身后侵袭而来,一个手刀砍在她的后劲。宜宁顿时浑身一软,倒下去。

陆嘉学把她抱在怀里,低下头冷笑道:「还敢跑?」

外面有人道:「侯爷,咱们现在去哪里?」

「回府。」陆嘉学说。

夜寒露重,书房内点着烛火。

徐渭收到的密报是有关罗慎远的,有人在皇上面前参了他一本,说他与曾珩勾结卖国。虽无物证,却有人证——这个人就是曾应坤。但是曾应坤还在押解进京的途中,尚未进京。

罗慎远并不确定曾应坤是否知情,曾应坤是一介武夫,不如他的儿子曾珩聪明。曾珩的往来皆是机密,应该不会告诉父亲。

徐渭慢慢地收了信,看了沉默的学生一眼:「无风不起浪。没有把柄人家可断不敢诬告——你告诉我,你真的和曾珩往来过?」

罗慎远是真的和曾珩交易过,但这事于他危害很大,不能让人察觉,就算是徐渭也一样。

「曾珩的老家在保定,与学生是同乡,他生性好交友。当年他在保定的时候曾和学生有过往来。但若说学生与他勾结,通敌卖国那是绝无可能的。」罗慎远道。

徐渭恨通敌卖国之人,他虽然果决坚毅,却也心繫天下百姓。他不喜欢罗慎远这种顶级政客的性格——大原则不错,但只对利益和权势感兴趣。像杨凌那样就很好,有血有肉,有衝动有智慧。至少他心里是充满悲悯的,愿意改变天下苍生的命运。

与曾珩有往来十之是真的,但罗慎远决不会在他面前承认,这也是让他心里不舒服的地方。

因为罗慎远只信他自己。

「你先回去吧,以后多加注意,不要让人抓住错处。盯着你的眼睛多着呢。」徐渭冷淡道。

「多谢老师提点,学生一定警醒。」罗慎远向他拱手,然后告退出了书房。

他刚从徐府出来,上了马车,正思量曾珩的事。就看到家里的小厮急匆匆地骑着马过来。

小厮带了一封书信来。

「大人,这是从程府送来的信,说是万分紧急。一定要您亲阅!小的等许久未见您回来,故赶紧来找您,怕耽误了事。」

罗慎远伸手:「拿来吧。」下属恭敬地递给他,他接过打开,发现里面还有个小信封,用蜜蜡封了个琅字。

这是程琅惯用的封腊,程琅为什么会给他送信?

罗慎远把信封打开,读完之后他脸色变得很难看,下颌也紧绷起来。

他缓缓地把信纸捏作一团,挥手叫人起车。

宜宁跟程琅居然有书信往来,且宜宁还十分信任他?二人恐怕关係匪浅。此事暂且不提,毕竟宜宁又没有嫁给程琅,他不用在意。

程琅让他防备陆嘉学,说他要有异动。为什么他会给自己传信,究竟有什么事发生了?他总不会突然给自己写信。

罗慎远眼神一冷,他突然想起来,那份宫中密报……陆嘉学很有可能在调虎离山!

刚才事发突然,他走得很急,让宜宁先回杨家去。这当中能被围堵的地方太多。虽然他给宜宁留下了护卫,但如果是陆嘉学的人,哪个护卫都不可能挡得住!

他顿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叫停马车道:「立刻换路去杨府。」

马朝着杨府疾驰,而杨太太和谢蕴的马车也在返回的路上了,二人惊魂未定。

赶车的马伕被杀了,叫了个婆子出去赶车,她在外面吓得发抖:「太太,咱们这接下来是回府去吗……」

「先返回徐家再说!」杨太太好歹是要镇定一点,毕竟是土司的女儿。罗宜宁被人挟持走,这事要赶紧告诉罗慎远。

杨太太喘着气道:「此事一定不能传出去,否则宜宁妹妹的名声就完了,救回来也没用。程四太太,我知道你与她不睦。但她刚才可没得对不住你。你千万别把这件事说出去,知道吗?」

谢蕴听着她的话,也敷衍地答应了。

谢蕴再怎么不喜欢罗宜宁,人家面对生死关头也没有含糊,放了她们俩离开,人品没有问题。

「放心吧,我也不是那乘人之危的人……」谢蕴说,心里不由得在猜测,罗宜宁……谁挟持她,又挟持她来干什么?居然有这么大阵仗?

杨太太手脚发麻,好半天才缓过来。

烛火的光透过菱纹绡纱的帷帐,隐隐绰绰。

罗宜宁看到了朦胧的微光,头昏昏沉沉的痛。她片刻才想起自己怎么了。

她从床上站起身,撩开帷帐往外走。屋内布置得富丽堂皇,三联五聚宫灯,灯光柔和,黑漆地板上铺了绒毯。屏风上的流光溢彩孔雀羽,竟是用翡翠和金箔和蓝宝石一块块镶嵌出来的,极尽奢华。

她走过去拿起烛台,把烛台上的蜡烛砸了,才发现这把烛台不是尖烛台,没法用。她又试了试隔扇,发现居然能打开。

宜宁才缓缓打开隔扇,发现前面是湖谢亭台,一张长桌,有个背影坚毅挺拔人背对着她而坐着喝酒。旁边四立着侍卫,鸦雀无声。

屋外一轮下弦月,残月如钩,光辉淡淡。深秋的夜里也没有蟋蟀唧唧,夜雨潇潇。唯有湖面波澜微动,月光照在上面好像碎了一般。黑夜总是给人这种感觉,迷茫,无依无靠。

「陆嘉学。」身后的那个人终于淡淡地喊他。

这一声他等了很久,非常久。

那天她再也没有回来,他在山崖下搜寻。却再也听不到这个声音,到后来山间起雾了,他脚步踉跄,有人在劝他回去,他心里越来越绝望,因为听不到那个声音了。

他杀了兄长的那天,跪地立刀,鲜血四溅。后来功勋加身,登上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成了陆都督,替皇上剷除异己。他从这些冰冷充满血腥的荣耀里回头,也找不到她,听不到她的声音。那个灯下给他做衣裳,等着他,抱着他哭不要他去从军的那个人。

她真的不在了,她逝去得这么容易突然。陆嘉学无法说服自己接受。真的,没有办法。

披荆斩棘,伤痕纍纍的疲惫灵魂,无处安放。

所以当他再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拳头捏紧,竟然重新激动起来。

「你终于醒了。」他放下酒杯站起身。示意周围的人退下去。

宜宁看着他往后退几步。他随之跟着走进来,走顿时挡住了屋外的月光,反手把房门关上了,他道:「你想去哪儿?」

宜宁抬头看着他。

这个人就是这么霸道,枉顾别人的意志。他已经杀了她一次了,还想怎么的,杀第二次?

念头在片刻之前流转。她被逼得步步后退,而他步步逼近。

「退什么。」陆嘉学看了看四周道,他现在已经很难得到这里来了。这个屋子尘封许久,他只叫人日日打扫,却很少再涉足其中。因为那个住在里面的人都不在了。

如今他就把这个人关在里面,她虽然害怕后退,但他却是有了种重新充实的感觉感觉。

他笑了笑问:「这个地方熟悉吧,罗宜宁。」

宜宁看了许久才想起来这是哪里。

这是她原来住的东暖阁。

炕床边的多宝阁,放着她原来最喜欢的瓷枕,一个翘头尾的胖头娃娃,已经磨砺得褪了釉色。窗边挂着一串线编粽子,也与屋内陈设格格不入,那是她编的。墙头上挂着把琵琶,这是她母亲留给她的。每一根弦她都从头到尾地仔细摸过。

彷佛经过重重岁月的洗礼,这些代表她曾经生活痕迹的东西浮现于面前。把她带回了当年在侯府的那段庶妻的日子。

无知,纯粹。平静背后都是暗流涌动的血腥和黑暗。

罗宜宁沉默许久,才问他:「陆嘉学,你带我来究竟想做什么?」

陆嘉学没有说话,英俊的脸因为岁月的刀斧而深邃。她叫了两年的义父,如今终于能叫他一声:陆嘉学。毫无顾忌,不用掩藏自己的疏远。

这个时候,她也不再是魏宜宁了,她就是罗宜宁。十四年前惨死的罗宜宁。

宜宁闭了闭眼睛,她打算把这一切都坦白了,无所谓对错,无所谓他会不会杀自己。

她被折磨这么多年,也应该问清楚,和原来一刀两断!

「——我是罗宜宁。」单是这五个字就无比的重,但是又有种不顾一切的决然。

「但是罗宜宁已经死了。」她的声音有种压在不住的颤栗,表情却很平静,「你想再杀了我也行,折磨我也行——我不怕死,只要你放过别的无辜的人。你原来做的那些骯脏龌蹉的事,如何弒兄夺位,也没有人会知道。」

陆嘉学缓缓地闭上眼。

煎熬一样的等了十多年。那些疯狂绝望好像无底深渊的夜晚,一遍遍加重失去她的痛苦。现在她就在他面前。

而他不再是一个普通的侯府庶子。他是陆嘉学,权倾天下的陆都督。

现在人在他手,谁也无法再从他手里抢走。

「罗慎远是我兄长,他娶我只是为了帮我。」宜宁顿了顿,想到那道孤拔的身影,他不能被自己连累。「你想做什么儘管对着我,不要针对他。」

宜宁说到这里,她突然觉得陆嘉学听到这里表情不太对。

还没有反应过来,陆嘉学就突然反手就把她抵在了墙上,语气沉重地笑了:「罗宜宁,你是我的妻子,你要记住。你死了也是,活过来也是。」

「所以没有什么别的丈夫,明白吗?」后面一句话突然凌厉。

陆嘉学抵着她问:「你还有胆子给他求情?我还没有问你,皇后给你赐婚那日,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完全可以娶你。」

宜宁后背火辣辣的疼,但被他挤压着,动也动不了。她却也笑了:「陆都督……您可是我的义父!上了族谱的,做不得假。」

陆嘉学突然一拳猛地砸在她旁边的墙壁上。

「让我看着你成为我的义女,看着你出嫁。罗宜宁,你觉得好玩吗?」陆嘉学捏起这个人的下巴,冷笑看着她的脸继续说,「我现在的地位,一不注意就能弄死你,你也不惜命?」

陆嘉学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罗宜宁,你就这么想惹怒我?」

宜宁被他逼得退无可退,闭上眼笑道:「惹怒你?那你知不知道粉身碎骨是什么滋味。」

她的语气又长又沉重,那是二十多年受尽折磨的痛苦,只凝聚在一句话的重量里。

刚才被他扣得太急,罗宜宁咳嗽了一声,继续说:「枕边之人日夜都在算计你,那又是什么滋味!你要谋划权力牺牲掉我。我说过你半句吗?」

这些话已经在她的心里埋藏了很多年,她的眼泪从眼眶里滚了出来。

好像又回到簪子里,知道身边的一切都是假的,没有人听得到她说话。呼吸不过来。

「我从未害过你。」陆嘉学皱眉道。

当年他已经牺牲了太多。为了给她安稳的生活。他这么怜爱,费尽心机保护的人,怎么会想去害她!

「我暗中谋划权势,为了保护你才什么都不告诉你。罗宜宁,我与你之间的情谊,你觉得是假的吗?」

罗宜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这么多年了,她已经不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如果不是陆嘉学,还能是谁?

她跟谢敏一起二十多年,才确定她不是凶手。

他粗哑的嗓音在她的耳边:「罗宜宁,我爱你爱得不忍心要你跟我上床,我怎么会杀你。」

察觉到陆嘉学的手已经放在她的腰侧,罗宜宁猛地一推:「你让开!」

「你说你不曾害我,那还能是谁?」罗宜宁浑身发抖,她看不出陆嘉学是否在说假话,但是她多年的警醒告诉她,不能轻信陆嘉学的话。她颤抖着继续道,「当年你把我的死嫁祸于谢敏,难道不是为了向陆嘉然发难夺位。陆都督,你如今身居高位,就忘了自己当年怎么算计别人的?」

陆嘉学再次把她束缚在自己怀里,说话之间一股子的血气:「我为了谋权的确做了很多。但是当年的我——是真的以为你是被谢敏所杀!」

就算宜宁不死,他也会杀死陆嘉然。但是陷害谢敏,却是无处谈起的。

她无法信任他。而且今天这事,实在让她更觉得无力!

宜宁似乎觉得可笑,无法挣脱,只能靠着他的胸膛喘气。她说:「你知不知道你今天做出这等事。传出去我也不用活了,三尺白绫吊死最好!你可曾想过这个?」

她被人莫名被陆嘉学劫持,这怎么说得清!名声被毁,她要是不自尽,就要一辈子被人指点。

「你想多了。」陆嘉学低下头看她,他的眼神带着毫无顾忌的冷淡,「你以后再不是罗三太太,所以罗三太太的名声无所谓——既然已经落到我手上,那就是我的了。你还能回去?」

他不在乎罗三太太的名声,因为罗三太太已经死了。他随意给宜宁捏造个身份与她成亲,谁也管不了!

罗宜宁看着他很震惊,突然不知道要说什么。

「你这个疯子!你已经认了我做你的义女了,我们在一起是逆伦!」她想要推开他,「你放我回去!」

陆嘉学笑了,语气透出极度的冷意:「我陆嘉学权倾天下,在乎这个吗?你愿意叫我义父也无所谓,来,喊声义父听听,就当做情趣了。」他低头亲她的脖颈。

宜宁伸手想掐他,但是他如山般高大,全身似乎都坚硬如铁。

她现在不过一个十四岁的小女孩身体,如何拧得过他。

罗宜宁嫁给了别人,陆嘉学恨不得杀了罗慎远。

现在罗宜宁在他手上,幸好在他手上。

罗宜宁的鼻间全是陆嘉学身上的味道。她只能张嘴就咬他的肩,狠狠地咬下去,陆嘉学觉得有点痛,却任由她咬。宜宁感觉到似乎他紧绷了一下,她放开他,两排可见血丝的牙印。陆嘉学却还握着她的手不放,罗宜宁都能感觉感觉到他手上的茧,刮着她的肌肤有点疼。

「陆嘉学,」她闭上眼道,「我已经嫁人了。我有丈夫……你把我留着又能如何,难不成要拘禁我一辈子?」

「丈夫?你可要弄清楚了,你丈夫就在你面前!」陆嘉学冷哼。

他还是放开了他,她实在是多虑了,他再怎么禽兽也不会强了她的。他低下头伏在她耳边问:「告诉我,罗慎远与你圆房没有?他若没有,我还可以饶他一命。否则,我就杀了他……」

如果说没有圆房,对她来说大不利。但如果说没有圆房,以他的手段对付罗慎远,二十多岁的罗慎远还斗不过已经权倾天下的陆嘉学!

「没有,你可满意?」罗宜宁毫不相让地看着他。

陆嘉学看着她很久,颇有些留恋她这个生动的样子。他的手摸着她的脖颈,特别是摸着她细嫩之处,好像随时会掐下去。

「就算你不屈从,但是把你找回来,你再回到我身边。我还是非常的,非常的高兴。」他亲了亲她的侧脸。

罗宜宁却瞪着他,好像要啖血食肉一般。其实没有什么杀伤力,她连手都这么软绵,对付个长年习武的他能有什么办法。

「你睡吧,我明日再来看你。」

陆嘉学放开了她,与她共睡一床是不行的,半夜他若是兴起她可没办法。他走出房门,吩咐看守的人:「看守好了。」

那两人忙应喏:「恭送都督大人。」

宜宁听到他走了,才从床上起来,走过屏风围绕的净房,发现净房的窗扇外面都守着垮刀侍卫……

这就是个铁笼子,插翅难飞。

陆嘉学这是想软禁她?那干嘛不拿跟狗链子拴上,方便多了。

罗宜宁抬头望着宫灯。明日还不知道要怎么办,陆嘉学如何才能放过她,他就是疯了。她给杨太太的东西,不知道她能不能如约转交给三哥。